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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中科院上海神经所所长蒲慕明:不著袈衣亦如来
2010-1-26 来源:科学时报
关键词:蒲慕明

  同行吃惊:
  “Really? You can do it?”
  如今,海内外科学界广泛认为,在中国科学院,蒲慕明领导的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神经科学研究所,是中国科学界一个令人瞩目的典范。
  蒲慕明面对本报记者采访,回顾自己带领研究所走过的10年历程,和盘托出的问题之一是:我目前对神经科学研究所最大的担忧,就是对学生的教育不够扎实,如何教育他们踏实做事,不走所谓的“捷径”,不急功近利,培养优秀的品格。我现在常常与学生交谈的,就是严谨、诚信问题。
  “在研究所初期的几年里,我们的人才招聘速度和进展都比较慢,主要精力用于扎实工作、出成果、出文章。我们作出一些成绩之后,国外同行吃惊的成分大于赞赏的成分。其实我内心里很明白,我们的工作没有比他们做得好多少,但是他们就是不相信我们能作出这样的成就。当然,他们也看到了中国的巨大潜力,看到了中国在未来科学发展之路上是个不可忽视的力量。”
  “美国同行对我回国这10年的工作评价很高,也很羡慕我在中国开展的工作,最初往往还会吃惊地问我:‘Really? You can do it?’因为我除了能做出他们能做的科研工作,我还能做他们不太可能做得了的事情——架设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桥梁,探索并推行科研机构的改革——这实在是件很有意义、很值得竭尽全力去认真做的大事。”蒲慕明笑道,“我非常幸运能有机会将我的部分‘才干’,投入自己科研工作以外的工作。我在上海的工作机会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不是发生在上海,也可能发生在台北或香港,这些地方都是我所熟悉的,我能更好发挥自己的潜力。”
  蒲慕明鞭辟入里地分析:现在美国的科学界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科学中心依然在美国,但他们对中国怀有浓厚的兴趣,他们看到中国学生的优秀潜质,他们认为中国有很好的学生,能出很好的成果。但是他们并不认为,中国也有能力引领一个学科或者领域的发展。现在年轻的中国科学家还没有达到这种层次。第二种观点认为,将来世界科学发展的重心有可能转移到亚洲,而中国又是亚洲的重心之一,所以,能与中国的科研机构早日合作,到中国的科研机构做事,实在是一件具备战略眼光的事情。
  美国冷泉港实验室(Cold Spring Harbor Laboratory)的诺贝尔奖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沃森认为,将来的科学中心将会转移到亚洲,沃森走过了亚洲的中、日等几个国家后,最后决定在中国的苏州建立亚洲冷泉港会议中心,因为中国是亚洲的中心。
  蒲慕明对本报记者披露:不久前,沃森又提出建议,希望冷泉港实验室与上海神经研究所建立姐妹关系,开展紧密科学合作。
  面对神经研究所的崛起,蒲慕明的态度依旧谦虚而清醒。他对本报记者说,要想成为国际一流的科研所,必须具备3个条件:
  “第一,要能在几个神经科学的重要领域持续地出一流的研究成果,并能引起国际同行的注意。”蒲慕明认为,神经科学所已初步具备了第一个条件。
  “第二,多数研究组组长在他的研究领域具有一定的国际声誉。国际同行谈起这个领域的工作时,都能想到他这个人。”蒲慕明特别强调,是否能够由重要的国际会议邀请作报告是个重要的标志。仅提交会议论文并不能算是有国际影响,关键是国际最重要的会议能邀请你去作大会报告,这才表明你工作的重要性。
  蒲慕明也承认,第二个条件现在神经研究所暂时还不具备。“在我们的二十几个研究组中,也就只有一、两个组长曾被国际重要学术会议邀请作报告。如果我们有1/3的研究组长能常常被重要的国际会议邀请,才算是具备了第二个条件。”
  “第三,也是最难的一个条件,就是研究所要能在某些研究领域中,出现作出具有开创性工作的人物。他的工作不但是领域里做得最好的,而且还必须能开创出新的研究领域,或者有非常重大的突破性的发现。他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大师级的人物,我们若能培养出像这样的领袖人物,就是真正成功了。”

  飞人所长:
  “我现在的工作是服务”
  无论身在美国还是在中国,蒲慕明每周的工作都是7天,每天工作12~14个小时,基本上都没有休假。10年来,蒲慕明平均每月来国内工作一周,人称“飞人所长”。
  即便是在美国的时间里,蒲慕明同样也牵挂着神经研究所。党委书记王燕介绍说,蒲先生通常是利用晚上的“时间差”,及时处理研究所事务和回复发给他的电子邮件,有时甚至工作到凌晨一两点。
  蒲慕明对工作殚精竭虑,身体状况也就并非十分理想。2005年,王燕和神经研究所的几位同事凑了8000元钱,购置了一台跑步机,放在蒲慕明的办公室里,但几个月过去,却从来也不见蒲慕明使用。王燕着急了故意拿话激他:“蒲先生,您怎么就这么懒啊?跑步机都买了有这么一些日子,我们怎么也没见到您运动一下啊!”蒲慕明的回答是:“楼下就是电生理实验室,他们需要安静。”
  后来,蒲慕明希望把跑步机送给学生会。但他的一位学生却对王燕说:“蒲先生的跑步机不能动,等我们的新大楼落成之后,一定要给他找个地方,专门放这台跑步机。”
  神经研究所的很多业余活动,蒲慕明慷慨地掏自己腰包,而不用研究所的钱开销。仅以2009年神经所组织,包括上海生命科学院其他研究所学生参加的科学夏令营为例,组织了十几位学生去四川,蒲慕明用自己在美国领取的工资,支付了其中3万元学生的机票钱, 王燕则是负担了学生们的生活开销。迄今为止的10年里,尽管蒲慕明一身同时跨两边工作,领取的却只有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工资,而在神经研究所的工作,他只是领取旅差费和生活补贴。
  神经研究所的许多学生说,虽然我们都很崇拜蒲先生,但我们却不会过像蒲先生那样的生活——在学生和大多数人看来,那的确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蒲慕明这样一位科学大家,每天的饮食生活却简单到了极点。
  只要是身在上海,几乎是每一天的早晨,蒲慕明都会从岳阳路的一个小超市里出现,很快就买回两三个菜包子。
  午饭要么是食堂里的盒饭,要么依旧是菜包子。在蒲慕明办公室的冰箱里,总是会冷藏好几个菜包子,饿了他就用微波炉热一热再吃。
  蒲慕明的晚饭,一般是从6点半开始,最常见的“食谱”,是神经研究所附近快餐馆里的一碗面条。一个小时后,他准时回来继续上班。而如果他的太太刚好也在上海——这是一位在美国当生物学教授,但却同样在为神经研究所“做义工”的华裔——则会与蒲慕明相伴,出双入对地吃这一顿“正餐”。
  “他们夫妻俩堪称是一对绝配,不仅对工作是同样的认真和投入,甚至他们俩的性格也十分相似。”有一位充满钦佩之情的知情者,这样描述、评价蒲慕明和他的太太。
  “也许今后我会全时回来工作,但我认为,即便我‘全时’回国了,和现在的工作基本上也不会有太大差别。”蒲慕明对本报记者坦陈,“我还有许多国际科学界的事情要做。”
  蒲慕明兼任很多国际科研单位的学术顾问,同时担任着许多学术刊物编委的职务,“现在我为国际科学界的服务工作,要远大于我自己实验室的科研。”的确,对蒲慕明而言,自己的科研工作已经不是重心,虽然他的实验室仍不断有论文发表。他到国内工作的时间越来越多。他最近每次回国的时间已达十余天,日程表里总都是排得满满当当。
  3年前,蒲慕明在美国的学生(包括博士后)有20多人,现在只剩下5个人,“今年起我在美国已再没有研究生了。在美国这是很小的一个组”。
  “我现在所做的工作就是服务。当然,这样的服务对我个人而言,不可能带来别的什么‘好处’,即便我做再多这样的服务,也不可能帮助我自己获得更大科学成果。”蒲慕明笑着说,“我只是希望真的能在中国创造一个环境,使许多中国神经科学的学者能在此做出世界一流的工作。”
  2009年11月27日,神经科学研究所迎来了10岁的生日,但并没有举行任何庆祝仪式。在神经科学研究所的网站上,出现了不足300字的一段简洁文字:我们的宗旨,是建立一个现代化研究所的机制,提供一个有助于严谨科研工作,高效科研产出,良性科研合作的环境,实现以业绩为准的激励和资助评估系统,以及为研究生和博士后提供高质量的专业训练。
  这段简洁的文字,显然是出自蒲慕明的手笔。就像是他在为神经科学研究所、也为本人作的一幅素描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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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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