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可真

    所谓“学术”，“学”重“知”而“术”重“用”——学术是知识性与实用性的统一。古今中外，由于其具体的历史或环境条件不同，向来有不同的学术传统。就中西方学术传统的差异来说，总体上，中国是实用性学术传统，西方是知识性学术传统。然其具体情况比较复杂，中国清代朴学与中国其他历史时期的学术都有明显区别，朴学并不重实用，而是重知识，清代学术传统似乎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知识性学术传统。至于西方，在倡导“知识就是力量”的弗兰西斯·培根以前，是知识性学术传统；其后则逐渐演变为实用性学术传统了——这在20世纪实用主义思潮流行的美国最为明显。

    在中西方文化与学术交汇乃至于初显其趋同或合流之势的今天，理应更加全面地来理解学术，自觉地把学术的知识性和实用性加以紧密地结合。在科学昌明而发达的时代，这种结合也是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结合。这样的时代，在要求学术科学化的同时，也要求科学人文化。

    所谓学术科学化，就是使学术成为服务于科学的学术，这个过程，也就是学术之“学”(知识、理论)与学术之“术”(方法、技能)转变为科学之“学”(知识、理论)与科学之“术”(方法、技能)的过程。然而这种转变，如果不辅之以科学人文化，而是仅让传统学术由科学简单地取而代之，则传统的人文研究与人文精神，就会随着传统学术的消亡而消亡。

    所谓科学人文化，就是使科学成为服务于人文的科学——这是一种新的科学理念，其实质乃是将科学的价值目标指向人本身。

    故人文化的科学，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所谓自然科学，而是要把对自然的研究与对人文的研究结合起来，从自然与人文的相互关系中，研究由人与自然和人与人这双重关系所构成的物质系统，并在研究这个系统或其子系统的规律时，充分考虑到其规律与人类之间的关系，考虑到如何使其规律转化为有利于人类、为人类服务的知识和技术——仅当科学研究达到其结果有益于人类时，其研究才是完整的，其科学性才是彻底的。

    这就是说，较之于传统科学，人文化的科学是最具科学性、最富于科学精神内涵的科学，它内在地包含着尊重人类生命和人类利益的人文精神。

    诚然，传统科学也内含某种人文精神。但是，传统科学所包含的人文精神是以倡导个性自由、强调人人平等为其核心内容的。这种人文精神的出发点是个人，故与之相应的科学，便不过是人们实现其个人权利的手段。这也表明，传统科学所包含的人文精神是有缺陷的。

    当今全球化时代，全球经济的一体化，使得人类面临着比如全球气候变化等许多共同的问题，相应地，共同利益日益彰显。在这种情况下，科学的人文精神不仅要尊重个人，更要把对个人的尊重进一步理解为对全人类的尊重，要使人文观念中的“人”由个体概念上升为类概念，从这一点出发来从事科学研究，使科学成为实现人类利益的人文工具。

    (作者为苏州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