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海洋生命
6月7日,马修斯一行四人“全副武装”,乘船从威尼斯镇出发。威尼斯坐落于密西西比河西岸,是离海滨最近的居民区,也是大河路(Great River Road)的终点,因此得名“世界的尽头”。潜水专家沃克对这一带并不陌生。
他曾在钻井平台附近潜水数千次,对钻塔附近的海洋生物系统了如指掌,也替它们忧心忡忡。“我一辈子都在努力告诉人们,石油钻探会给海洋生态环境带来怎样的危害。”这次漏油尤其令他无法接受,“我们就像那个惧怕传说中藏在衣橱里的妖怪(bogeyman)的小男孩。现在妖怪终于出现了,它带来了死亡。”“几乎每个人都看到了海洋表面的浮油。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水下是什么样子。”对着镜头说完这句话,马修斯向后一仰,一头扎入水中。
当天,他共潜了两次水。第一次是在阿尔的带领下,和海洋生物学家斯考特一起考察了钻塔附近的珊瑚群及其他海洋生物。但当他们潜到30 英尺(约9米)深的时候,周围却仍然一片死寂。“这实在太奇怪了,30英尺的地方,本该有成群结队的鱼类。”阿尔根据过去的经验说道。“它们可能死了?还是游到了别的地方?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这很不正常。”马修斯告诉记者。
直到他们潜到60英尺深处,才发现了鱼群,同时也发现了一层层如同薄雾一般的不明飘浮物。据他们推测,这可能是BP用来对付泄漏原油的分散剂。“我潜水这么多年,从来没在深海看到过这种东西。”阿尔说。
珊瑚群的生存状态也令他们担忧。珊瑚礁本身就是一个生态系统,很多小鱼、浮游生物等都会在珊瑚群中穿梭。然而在这里,珊瑚周围的生命无迹可寻。“好在珊瑚本身还活着。”马修斯说,“但如果石油持续泄漏,活珊瑚也可能因污染而死亡。”
迈阿密大学研究人员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表明,此次墨西哥湾漏油可能会截断深海冷水珊瑚礁的食物链。冷水珊瑚礁以水中有机物为食;而有机物在沉降过程中经过污染的油层时,会携带一些很微小的油滴沉入海底,导致冷水珊瑚礁因无法吸收含油颗粒而死亡。
“我和沾满油污的鹈鹕没什么两样”
第二次潜水是由马修斯单独完成的。他们把船开到更靠近漏油点的区域,浮油明显比刚才的区域更厚,面积更大了。“我从来没看到过那么厚的棕红色石油。”马修斯说。阿尔觉得那里太危险,不适合潜水,但马修斯还是坚持下水看一看。
美联社电视摄影师瑞奇·马修斯潜入墨西哥湾海中拍摄真相。
他穿上船上唯一一套hazmat防护衣,带着水下摄像机,义无反顾地钻入被石油覆盖的海面。谁知刚向下潜15英尺,就立刻便被很厚一层石油所覆盖和包围,黑暗使得他寸步难行。
“我睁开眼,才意识到我的防护面具已经被油污沾满了,什么都看不清。此时距离我下水才5秒钟。”马修斯事后回忆道,“我向上看,头顶是石油;向下看,还是石油。每一团油块都有垒球那么大。”这里更不可能存在生命了。除了油,他只看到一个死去的水母,还有一些漂浮的鱼饵。
“我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能见度极低,四周寂静无声。实话说,静得有点骇人。”马修斯发现自己无法往更深处下潜,只好待在原地拍照、摄像。“那时,我脑子里想,终于可以把石油泄漏的另一维度展现给公众了。但我更想做的,就是马上离开这里,回到船上去。”
10分钟后,他把头浮出水面,头发和脸上沾满了油污。等他爬上船尾,发现防护衣完全被油污覆盖,根本无法踏上船半步。“我觉得自己和那些全身羽毛沾满油污的鹈鹕没什么两样。”马修斯自嘲道。
马修斯坐在船尾,开始将身上的大面积油污一块一块刮下来。然而有些“就像蛋糕底那么厚”,用手根本无法拉下来,其他三人只能往他身上倾倒“黎明牌”(DAWN)洗洁剂——和鸟类研究救援中心的专家清洗受污染海鸟时一模一样。前后的清洗过程花了近一个小时,马修斯才得以重新坐上了船。
当他回到酒店时,头发中仍积有厚厚一层油污。“用毛巾一擦,毛巾立刻就变黑了。”马修斯回忆道,“晚上我又用洗洁剂重新清洗了一遍,直到凌晨2点才真正洗干净。可以说,我总共花了12个小时来清洗。”
或许这一次经历使马修斯比任何人更能体会那些海鸟的感受。在往返四个联邦州做追踪报道的途中,他看到过许许多多像这样全身被石油浸透的海鸟,扑腾着翅膀,却无法飞行。在路易斯安那州的海岸线上,他一天最多看到过50多只被染成深棕色的海鸟,有的被救援队送回去清洗,有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死去。
“如果我们看到有些全身被石油覆盖,已无法动弹的海鸟,就会立即向救援队求救;但如果有些海鸟还能飞,那就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抓住它们会令它们神经紧张,只会造成更多伤害。”马修斯说,“这太令人伤感了。”